说到赫拉尔德的帽子上的羽毛,这种叫鹦鹉的鸟类的故乡,南方领的南海,实际上并不是大海,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湖。这个湖,大到了当作海也没啥问题的程度。
在南海边有一个木偶奇遇记的故事,讲的是有个木偶想要成为人类,为此他努力了又努力,挫折了又挫折,最后终于变成了人。
这其中一道辛劳,就是帮人踩水车干农活。一天一百桶。
思考着这个故事的赫拉尔德,完全不理解木偶为什么要变成人。做木偶的话,断然不会疲劳,或者饥饿。虽然原来的故事里的木偶不知为何,时不时就和他一样大汗淋漓,饥肠辘辘。
“喂,赫拉尔德阁下,脚上的速度慢下来了。”雪拉德啜着咖啡,换了换翘着的腿,提起抚弄小狼的手翻了一页信纸。
“那只狗……是打算……晚上给我……宵夜……”
赫拉尔德适时地在闪电劈在左边的泥里时闭嘴了。这女人怎么那么记仇呢。
小狼眯着眼睛,在魔女的手指抚弄下呜咽呜咽地叫着。赫拉尔德不禁咽了一口口水。今天他连午饭都没捞着。他耷拉着脑袋吐着舌头观察着视线里唯一值得观察的对象——雪拉德。这个小小的残酷统治者正没好气地睨着眼前的纸。
“老妹……她说什么……”
“咦?您怎么知道是福利斯伯格夫人的来信?”
“她家……那破纹章……我隔老远……就认得出来……97、98、99、10000!我干完了!”赫拉尔德和弹簧一样从车轱辘上面跳下来,然后和蠕虫一样趴在地上,头顶传来那雷打不动的甜蜜铃音:
“辛苦了,明天傍晚,还是在这里哦。”
“你杀了我吧……”
清脆的响声,鼻边传来奶酪的香味。赫拉尔德咽了一口唾沫,就和真正的尺蠖一样往前挪了一步的距离,把脑袋扎进一个浅盘。不得不说雪拉德是制作美食的好手。
“总之,”在狼吞虎咽的间隙,他再次发问,“老妹她说啥?”
“九成以上是寒暄,还有一成,”雪拉德沉默地拍拍小狼崽子,“是借兵。”
“什么?”赫拉尔德一骨碌盘腿坐了起来,满脸都是奶酪。“开玩笑,如果卡利库玛有人会向北限求兵,福利斯伯格公爵是最后一个,我妹连最后一个都排不上。”
“您自己看吧,”把信纸递给脸上沾满奶酪的男人后,雪拉德揉起太阳穴来。
尽管在雪拉德的这个小农园里,赫拉尔德的鼻腔里几乎只有奶酪的气味,但是那强烈而独特的柠檬味儿香水还是扎了进来,让他忍不住想打喷嚏。
原皇女,现公爵夫人蕾蒙妮·福利斯伯格,亲切地和她的北境闺蜜致意问候,询问她窗台下的那片谎报夏是否已经盛开。顺带抱怨,公爵最近忙着筹备帝国军在安哥他埃尔塔森林地区的演习事项,导致夫妻见面的时间都减少了。这一演习由于在林间地形,公爵不停叨念,无论如何希望最擅长这一地形的精灵游侠能够前来协助。
他草草地扫视了一遍那娟秀的字迹,嘿嘿笑了起来。
“这程度就让雪拉德女伯爵犯难了?”
“是啊,必须对公爵夫人委曲求全的伯爵的难处,王子阁下自然是不会懂的。”虽然雪拉德的声音一贯悦耳,但听她用这种酸溜溜的语气服输,让他得以看到她的另一面,是赫拉尔德觉得最愉快的事情之一。
“你明知道帝国可从来不把你当作区区边境伯来看啊。”
“中央把我吹得太高,回头我跌死了都不知道找谁去。黑龙吃到的最后一下确实是我打出来的,但中央的报告里对艾尔伦的支援只字未提,也不怕那个千年老妖精发脾气。更不用说精灵乡的那根杖了,当时去借的时候,我只差下跪了。”
“真有跌死的魔女吗?”
“您如果再不帮我认真出主意,我给您再加10000下。”
“咳咳,”赫拉尔德清了清嗓子,“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老妹整的是哪出。你不能离开北限领,以及北限领三族从未对人类称臣这件事,她和我一样清楚。”
妖精本质上谁的话都不会听——即便是他们的女王艾尔伦。而稍有见识的人类都知道,精灵和矮人从骨子里瞧不起人类这一种族,尽管他们对礼貌而谦恭的人类抱有好感与宽容,但是是上对下的那一种。
即便是天赋秉异的高位魔女雪拉德,击杀了噩梦黑龙后饱受当地人的爱戴,在北限的四族会议上,也只是被称作“人类小女孩”而已。这一短暂联盟,是因黑龙而起,因此在黑龙死后并无实际意义。官方的报告与之有巨大的出入,认定北境已经平定,尽管异族未称臣,但也接受人类作为联盟盟主的地位。所幸,在人类没有提出诸如税收之类的麻烦要求前,这些怕麻烦的种族生来并没有要为谁领导谁的虚名争出个子丑寅卯的意思——不过要指望他们对于人类我吃你、你杀我的活动产生协助的兴趣,那也是痴心妄想。
“怎么就突然要演习了呢?”雪拉德苦闷地说,小狼见女主人许久没有抚摸自己,团成了一个白团儿。
“应该是要应对东北三国联盟,北方大公在去年年底吃了大败仗,就是因为被硬生生从秋季拖进冬季战,在依然全遮蔽的针叶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即便是这样,我也调不动精灵。”
“就算你调动了也没有意义,”奶酪盖脸的人冷笑两声,再舔舔嘴唇。“就算是杀掉黑龙的英雄,魔女还是魔女,不如说让魔女成为国民英雄这件事已经被教会视作奇耻大辱了。他们不会满足于把你限制在这里,你要有任何动静,亲教会的阿斯福德派马上就有对你采取动作的理由了。”
“所以公主大人这不在给我出难题嘛!”雪拉德咬着嘴唇,“我不记得我有得罪过她呀。”
“别慌,我们一点一点倒推。这封信是你刚刚拆的封蜡的,是吧?”
“嗯。”
“信中似乎没有暗示性的句子表明如此安排的原因,会不会是她料定信件会在途中被人偷窥?”
雪拉德微微张大眼睛,对信纸和信封做了几个手势。“没有炼金术或魔法的痕迹,信封也是不透光的。”
“会不会是你太菜了所以——闪电可一点也不淑女啊!”
“但是没有办法排除信件在进入信封前就被审视的可能性。”
“你想象的情景里,我妹被关在一个地下的小房间里泪眼迷蒙,衣冠不整,被教会或者哪边的流氓要求写信给你,让你派一打精灵游侠过去,不写就要非礼她——我想说她好歹是堂堂一国公主,就算真的被绑架了,也太糟蹋用途了。”
“就没有她主动自愿地这么吆喝我的可能性吗?所以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她的呢……您这是在做什么?好恶心。”
“我在对你翻白眼。我以为哪怕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你也该知道阿斯福德家族和福利斯伯格家族早在两个世纪前就开始不对付了。那是关于一只野鸭的悲伤的故事——”
“在我被您可敬的父亲,尊敬的皇帝陛下——愿他万寿无疆——被他册封为女伯爵前,我只是一个乡下地方的小女孩,别拿着您那些知识在我面前显摆。”
“我为啥感觉不到你对尊敬的皇帝陛下的儿子有一个子儿的尊敬呢?你用雷劈他,还让他帮你转水车轱辘。”
“如果王子阁下表现出王子阁下应有的品行,我大概也会尊重它的。”
“喂,你刚用了非人类的那个第三人称代词指代王子了吧?”
“伤脑筋,不过如果王子能帮我解决目前我的困境,我大概会很尊重它的。”
“喂!?”
“还给它做北国季节限定的樱桃派。”
“这事儿包在它身上了!”
突然,一阵铃声。两人的视线一同望向落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