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港
桥港是一座总是下雨的城市。当我们用“城市”一词描述一个地点的时候,通常表示这里的人彼此之间漠不关心,但这不一定是坏事。觥筹交错之际,谁都不会对你的家乡追根究底,也不会问关于你的父母的事情,毕竟大家都是过来人,英雄不问出处。而关于提拉米苏,这两点至今也成谜。
从名字看得出这名年轻的吸血鬼可能有意大利血统,她的个人履历却揭示出她是在法国度过她的童年的。她脖颈上没有咬痕,这说明她多半是来自一个世家,然而若远远在商务街道上举包避雨的人群中眺望她,你会觉得她与那些孤零零的城市女郎并没有什么不同。不,或许还是有点区别的吧?
桥港的夜生活对黑暗的眷属有一种特殊的魅力,提拉米苏并不是这里唯一的吸血鬼。弗拉德,汉洛克夫妇(在他们离婚以前),特别是艾薇拉-史莱尔女士,他们才以吸血鬼应有的方式进行城市生活。在艾薇拉的那群人类小男友的眼中,她不过是一位刚刚三十出头,风华正茂的迷人少妇,但如果你是属于“这个圈子”的,任谁都知道整个桥港就数她的年纪最大,一个世纪以前她就住在这儿了。她很好地适应了现代化的生活,每每在酒吧流连,或者参与汉洛克家的派对,正如上文所说那般把那些年轻英俊的精壮小伙子一个一个吃掉——对于寿命将尽人类五倍的吸血鬼来说,这样纸醉金迷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提拉米苏不这么做是有理由的。首先,她记人脸和人名都有困难,社交对于她来说是彻底的麻烦事,若非要选择和人对话还是弹钢琴,她每每会选择比较沉重的那一边。其次,她每每在恐惧着死亡,因而无法悠闲度日——尽管寿命长度是人类的五倍,这反而加剧了她被死亡阴影折磨的日数。
初登场时,提拉米苏有五项特质。音乐天赋与观察敏锐是她的天性,这里着重要说的是野心勃勃与擅长讨好奉承。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年轻女秘书来说,顺势对上司阿谀奉承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她们总是那么讨人喜欢,但是对于自诩高贵血族的吸血鬼来说,这就不太自然了,尤其是提拉米苏还是一个反社交分子。这只能理解她在某些方面不择手段的个性,如果是为了成为一名真正永生的吸血鬼,又或者是像真正永生的吸血鬼那样去生活的话。
是的,永生是如此虚无缥缈,就像一个无法触及又易碎的幻梦,“为永生做计划”这件事乍一听是很可笑的,但提拉米苏宁可早做准备。她在鲍威尔公寓——这个地方小而精致——入住以后,几乎是放下行李箱又拿起行李箱,第一时间缴纳了足额学费,坐上班车奔赴模拟大学去就读商科学位。
若你真的要永生,提升自己使得自己的才能凌越短命种们就很有必要了。更重要的是,永远的生命只是永生生活的一个很小的前提,她需要钱。
弗拉德
弗拉德米尔-许莉克有如镜子对面的薇拉尔,他是那种会在夜晚吸引你的风度翩翩的单身汉,但又不是马修-汉明——愿他的在天之灵安息——那种浪荡儿,至少他长得像是那种会对伴侣忠诚终生的类型。按惯例他来拜访所有初来桥港的吸血鬼,所以当提拉米苏结束在大学的第四个学期,拿到了商科与艺术的学位以后,在电梯厅见到了他。
两人一见如故,甚至可以说,提拉米苏对弗拉德隐约是有好感的。不止是性格投缘的缘故,她还年轻,弗拉德有一种年长者的成熟魅力,而对于弗拉德来说,稚嫩的提拉米苏和桥港的其他女孩相比也有些特别。他没有嫌弃鲍威尔公寓那狭窄的居室,时常前来拜访,两人保持着比一般友谊更稍微大胆一些的关系。
在提拉米苏加入了弗拉德所在的公司,两人正式成为同事的那天,悲剧发生了。正如先前所说,鲍威尔住宅小而精致,收掇得井井有条,尽可能消除家具的廉价感,但东西的品质是掩盖不了的——每当提拉米苏不得不洗冷水浴,或者自己想办法维修出了故障的水管时都会意识到这一点。然而这建筑物却有一台超宽屏的电视机,附带电子游戏设备,这是一些朋友在毕业前送给提拉米苏的礼物,这东西自然会引起弗拉德的兴趣。对于提拉米苏来说,看着弗拉德笨拙地摆弄新世纪的产品这件事也很有趣——正如他想表演如何烹饪人类食物结果把厨房搞成黑炭一样——如果她那时没有因为那个讨厌的人类邻居敲门而分心就好了。
那位人类邻居一向无礼,提拉米苏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和她的关系,以免传出此处住着品行不良的吸血鬼的流言。但此人大概觉得提拉米苏年轻可欺,时常聊着聊着跑入提拉米苏家中自说自话地取阅书本——甚至躺到提拉米苏的床上阅读。为了堵住她,提拉米苏不得不亲自站在门口防止她钻进来。当结束了十来分钟的碎碎念以及对闯入公寓的成功阻挠之后,提拉米苏返回客厅,想看看弗拉德的FIFA踢得如何。
在那里,她发现了一些灰尘,那是被活活烧死的弗拉德留下的一点点东西。
为了这失去的友谊,提拉米苏哭了整整两天。每当想到弗拉德就会哭泣。而且她至今也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使用游戏机就会被活活烧死的,笨拙也应该有一个限度。
那些骨灰至今被提拉米苏保存着,附有提拉米苏亲笔书写的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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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拉德米尔-许莉克躺在这里,差一点点成为伟大恶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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违建
虽说失去了弗拉德,之后的数十年里,提拉米苏的职业生涯顺风顺水,除了刚工作时有一次不小心被一些身着蓝色制服的先生请去喝茶,但很快就解释清楚了误会,得以释放。她任职的企业一开始只是让她做些微小的工作,但很快意识到了她的才能,试着让她去勾引竞争对手的一名关键人物作为对她的测试。提拉米苏很快完成了测试,由此得到了企业的青睐,她逐渐成为高管甚至企业的持股人。
——但她还住在鲍威尔住宅。加长版林肯停在那里是很显眼的。是时候搬家了。
搬家时,提拉米苏带上了书架上的全部书,冰箱里两条冻鱼,还有弗拉德的骨灰瓮——用来提醒自己没有得到永生的吸血鬼会变得如何。她相中了一套附有面海阳台的大平层,想来在雨天隔着玻璃窗弹奏钢琴或者在阳台上慵懒地作画一定十分愉快。
为了内装这套房子,她花去的钱甚至超过建筑本身的价值。设计师的本意是好的,为了美观在建筑中增添了一些形状奇怪的墙壁,又或者镂空的天花板使得套间二层成为走廊形结构,然而这势必带来一个问题:面积利用率不足。尤其是那套间楼梯,本身占据了建筑物大约1/3的面积,那么在贴上传统的红色墙纸并置换大门时,一定程度的改装是绝对有必要的,哪怕市政府三令五申不得破坏建筑物的外观。
这场战斗的过程十分艰苦且漫长,中间甚至因为承重墙开裂导致楼体倾斜,提拉米苏用了大量的金钱和额外的精力去弥补这件事。其结果是显著的,现在一楼有吧台区域和客厅区域——一直到下一次大装修以前,烧死弗拉德的游戏机一直摆在那里——,二楼则是洗浴室、书房和卧房,阳台上崭新的烧烤台等着从来都没有预定要拜访的客人,花园地精雕塑每天早上都会出现在你想象不到的位置。
大学期间,提拉米苏得到了额外两个特质,诱人与高冷,她变得喜欢镜子,她的卧房正是以大量的镜子为主体装饰的。有人可能会问吸血鬼如何照镜子,但吸血鬼不能照镜子早就是老黄历了,毕竟现代镜子可不会用银子作为镀层。当然,环绕提拉米苏棺材的这些镜子之中,确实有一面是照不出身影的,但它也有它的用处,它会说,“是的,王后,您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于是它免去了被送往旧货商店的命运。
一切变得雍容华贵起来,除了阳台对面正对着的快餐店是提拉米苏永远的心头之痛。阳台原本对着海港和一座小岛,小岛通过铁桥和城区相连,这是不可多得的雨天美景,偏偏岛上是那家快餐店。提拉米苏不止一次关于那座快餐店起火的主题作画,最后终于攒够了钱把它盘下来。但是当要呼唤推土机时,她却犹豫了。岛上没了快餐店似乎就空落落地少了什么,最后那东西还是在那里,她决定以别的方法解决她对海景房的梦想。
大学
先前说过提拉米苏曾经在大学攻读两个学位,期间她被迫主动交了一些朋友。“被迫主动”是说,这些朋友是她主动去寻来的,但是她别有目的,对于一个反社交分子,用被迫也并无不当。
黛比-理查斯就是其中之一。攻读商科的三个学期中,提拉米苏几乎都在刻意笼络这名年轻教授。她刚成婚不久——和自己的学生——性格大胆好动,喜欢交朋友。提拉米苏表现得像是一个真的朋友一样,黛比也就因此把提拉米苏当成真正的朋友。她不厌其烦地邀请提拉米苏参加每夜的啤酒派对,又或者篝火晚会,出于应酬提拉米苏去过几次,不熟路线时还往往迷路。因为同人类的巨大口味差异,她完全无法参与涉及啤酒的活动,因而往往只能尴尬地坐在一侧,或者弹奏些乐器滥竽充数。黛比的丈夫意识到了这女孩有点不对劲,多次提醒黛比和她保持距离,但黛比却十分喜欢提拉米苏,哪怕后者终于不厌其烦,终于不再去参加派对,直接掐掉了手机铃声,每夜空留黛比“我们很想你”的短信在手机之上。不,黛比,没有“我们”,只有你一个人罢了,两人之间理应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只要拿到了学位证就到此为止吧。
提拉米苏大概原本是这么想的,然而在艺术学位期间状况完全没有改变,黛比完全不知道适时性,还是会频繁邀请提拉米苏去参加派对。当然,到了第四个学期,提拉米苏可以说已经完全适应了大学生活,知道什么时候该玩,什么时候该开夜车,什么时候该把手机丢在一边对黛比的邀约视而不见呼呼大睡。尽管两人之间是这样的关系,黛比似乎丝毫不为意,若是其他朋友,早就应该因为感到疏远而不再承认彼此之间的友谊了吧,但黛比并不是。她多半意识到就像丈夫说的一样,自己这个朋友有点特立独行,但即便如此,她也愿意和提拉米苏继续保持友谊。
毕业之后,两人的联络正如提拉米苏预期的那样断了。除了偶尔通过电话联系,并且得知了艺术科教授死讯以外,提拉米苏几乎把自己有这么个朋友的事情给遗忘了。
第三次去大学是在五十年后了。既然是五十年以后,纵使容颜如何不变,很难再把提拉米苏称作是少女了,而应该像昔日的弗拉德或者艾薇拉那样称她为成熟的吸血鬼。在通往永生的道途上,她对吸血鬼的本质的研究了解越来越深入,因而精通了催眠,甚至学会了在这一地区的吸血鬼中早已失传的飞行与化身蝠群进行传送的能力(顺带一提,桥港似乎是唯一失传的地区)。没人指导的飞行初学者难免会遇到不少问题,加之她希望进一步了解人体的结构,因而第三次报读大学攻读体育学位。五十年过去了,五十年之后的旧宿舍门前,有谁会记得这名容颜不变的年轻女子,在五十年前同样立在宿舍门前?
黛比记得。当提拉米苏赶到时,满头白发的黛比已经立在宿舍门前等候。当确认到眼前的年轻人真是提拉米苏时,她哭了起来。
这女人是怎么搞到新生名单的?又是怎么认出这个名字的?回过神来,提拉米苏已经在拥抱黛比了。
以前通过交往,提拉米苏就了解黛比的一些特质:叛逆,擅长烹饪,热爱艺术,富有,心不在焉又笨拙——这可能是她理解不了提拉米苏只是出于功利和自己交往的关键因素。只有这一刻,提拉米苏才了解到自己这位朋友的最后一个特质,“感情丰富”。
两人去了学生会大楼的新生研究会,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黛比摩梭着已经放在这里五十年前的街机台的时候,提拉米苏承认了自己是吸血鬼。
就承认自己是吸血鬼这件事而言,提拉米苏没有什么好的记忆。除去弗拉德以外,哪怕再好的朋友都会对此表示惊恐,但黛比只是点头。是啊,怎么可能意识不到呢,如果你的朋友在五十年后仍有那么一张完全相同的脸。但她并不在乎,提拉米苏是她的朋友,仅此而已。
提拉米苏可以把黛比转换成吸血鬼,但她没有。黛比已经老了,成为吸血鬼意味着她要以这样的状态度过余生,而失去人类的味觉对于一名业余厨师来说简直是过分残忍的考验,那不是延续生命,单纯是一种折磨罢了。她只是在黛比离开前再次哭泣时再次安慰她,把她抱在胸前,然后久久地凝视佝偻老人远去的身影罢了。
提拉米苏在想些什么?
稍后,提拉米苏去找了骷髅先生。
她已经准备好迎接永生的新生命,以及为此需要付出的代价了。
永生
骷髅先生是一座人体骨骼标本,与其他人体骨骼标本不同的是,它有自己的意志,当它拒绝被拿起时,任何人都拿不起来。
正是它在五十年前向提拉米苏暗示了永生的前提。实现了这一前提的提拉米苏在五十年后来寻找骷髅先生。
提拉米苏散布了让新生命无法出生的诅咒,夺取了整个桥港未来所有尚未出生的孩子。以他们为代价最终换取自己的永生。
这五十年来,桥港没有一个新生儿诞生。骷髅先生满意地笑了。
是的,提拉米苏的第五个特质是邪恶。
是的,提拉米苏所就职的公司是东方信风运输公司,这是一个以普通的海港仓库为掩护的大型犯罪团队。
弗拉德曾经是劫匪,提拉米苏则是跑路司机。但如今提拉米苏是犯罪界的帝皇,她已经用五十年时间君临了整个桥港。
这才是提拉米苏真正的期望,哪怕是在现代,也像一个真正的吸血鬼那样生活。
如今她得到了桥港,以整个桥港为代价,换来了作为吸血鬼的自由。
那一刻,她得到了永恒,自此她的生命再也不会朝前移动哪怕一秒。如今她终于可以成为一个高高俯瞰的看客,在永生的岁月中孤独又愉快地眺望一切。
骷髅先生满意地笑了。他知道提拉米苏的愿望无法达成。
那诅咒会蔓延到整个世界,这个世界已经枯萎了。所有的人终将没有子嗣,高高俯瞰的提拉米苏没有什么什么可以俯瞰的,世界已经是骷髅先生的了。
——但是,是这样吗?提拉米苏问。
骷髅先生惊诧。但已经来不及了。
以毕生全部的力量,提拉米苏使用吸血鬼的传送能力。但不是传送自己,而是将自己以外的全部一切给传送。
不,等等——
刹那之间,提拉米苏已经回到了五十年前,自己去大学前的那一天。彼时诅咒尚未发生,桥港还刚刚从雨中苏醒,开始全新的一日。
弗拉德尚未死去,黛比素未谋面。纵观被整个世界遗忘,但提拉米苏终于得到了在特等席高高在上地欣赏一切的权利。
提拉米苏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
报纸
第二回的人生开启之前,变得成熟的提拉米苏的特质已经变了不少。
她失去了野心勃勃、观察敏锐和擅长讨好奉承,得到了不幸、礼仪周正和整洁,以匹配自己与年龄相符的格调。
说是失去敏锐的观察力也不准确,毕竟她早已是能彻底读心和催眠的高阶吸血鬼,比起观察细节,她现在已经更擅长直接读取了。至于不幸,这是为了另一桩事而特地应用在自己身上的特殊的药剂所导致的。具体说来,骷髅先生所赋予的永生是不完全品,它只能阻止寿命增长与阳光的侵袭,却不能阻止那些其他理由所带来的死亡,否则传统的吸血鬼猎人的木桩子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为此,以变得不幸为代价,获取死神的青睐——在坏的意义上——是必须的。这药剂让人频繁倒霉,但相对的,会让成为死神成为特等席上的观众,他便不乐意轻易让人死亡。
自此提拉米苏已经顺利经历过两次火烤,一次触电,三次以上溺水,数十次小型电器或水管故障,三次盗窃,大量的遗失,以及数不清地在正在踏出电梯门时被电梯门夹住。
提拉米苏强烈地憎恨电梯。在学会传送以前去取报纸简直是苦刑。在那段时间,提拉米苏一直在想办法解决报纸的问题。
报纸被报童丢在公寓门前,他们总是想不到要放进信箱。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提拉米苏往往凌晨回家倒头就睡,睡醒后她不太愿意下楼——因为会被电梯夹,但是轮到午夜要上班时已经没空去读报纸了。如果不取报纸,废弃报纸就会越堆越多。再说,偶尔读读报纸也是很有必要的,身为反社交者,提拉米苏已经和社会脱节很多,总得用其他手段了解一下桥港的事情。
经过大量的商讨和私底下手段的应用,市政厅终于同意在阳台别墅公寓底下新增一个可以随便取阅报纸的报刊栏,只需要象征性支付3模拟币就能取阅一份报纸,这就满足了提拉米苏时不时一时兴起想要随时读报的冲动。
——然后,提拉米苏学会了传送。电梯变得完全不再必要了。这报刊栏也就变得多余。
或许这也是一种不幸的表达形式吧。
弗拉德,其二
幸亏传送时提拉米苏保留了自己全部的现金,使得她能轻易收购东方信风运输公司,再次登上犯罪帝王的宝座。她甚至带上了冰箱里的两条鱼,吉他和两个花园地精雕塑,以及……弗拉德的骨灰盒。
正如先前所说,这个五十年前的世界的弗拉德并没有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骨灰盒里的弗拉德也算是和提拉米苏一样的时间旅行者了。
……自从那东西开始闹鬼以后就更是如此了。
变成了鬼魂的弗拉德仍旧是提拉米苏的好友,他似乎有些健忘,不能很好想起过去的一切,但温文尔雅的个性让他对于发生的一切毫不吃惊,哪怕世界上有另一个自己。一般说来,他的骨灰瓮坐落在提拉米苏闺房的梳妆台上,但每逢月圆之夜,他就时常化成人形在提拉米苏的寓所散步。一有机会他就会去冲淋,仿佛火焰还在他身上燃烧,但是游戏机他完全不会再去碰了。
偶尔几次提拉米苏退勤回家,会发现弗拉德睡在自己的棺材里。每每到这种时候,提拉米苏就会拿出大学时代的扬声器在弗拉德耳边大喊一声,对此弗拉德也只是无奈地笑笑。
顺带一提,提拉米苏出于自己的兴趣希望弗拉德的鬼魂和五十年前的自己交往试试,弗拉德的鬼魂礼貌且坚决地拒绝了。
大学,其二
对于已经攀登到桥港顶端,甚至部分控制了市政厅的提拉米苏来说,大学文凭已经不再必要了,但她还是去攻读了另外三个学位。明面上的理由是继续充实自己,让自己更好地为永生生活做准备,但实际上谁知道呢?
这一轮的黛比并不太热衷和提拉米苏交朋友,不如说对这个并非自己学生还热络地靠上来的家伙怀疑且警惕。提拉米苏虽然打死都不会承认,但似乎很苦恼。所幸她会飞行,在夜空中寻找黛比然后假装不期而遇十分容易,而且她事前就知道黛比的性格,寻找话题也不困难。事先说明这并非跟踪狂行为。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人才重新成为朋友。想来年轻的黛比也对于这个了解自己一切的朋友有点惧怕,但神秘感又对她有一定吸引力。在黛比的鼓励下,提拉米苏也开始学习做自己吃不了的那些菜了,但是不要问厨房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第六个学期开始时,提拉米苏在小超商的背后找到了黛比,这教授居然在那边翻垃圾桶,仿佛那里有些什么好东西。臭气熏天的黛比热情地想要抱抱,提拉米苏的眉毛一颤——特质已经是整洁和礼仪周正了——但还是抱了一抱。两人拥抱后合影。
然后提拉米苏发现,自己并没有被照相机拍下来。一如既往。
得啦,真正的朋友是用心记忆的,不是用照相机。
大学,其三
上一个轮回中,提拉米苏有一个名为诺玛-寇莉的舍友,她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美少女,金发碧眼,心地善良。由于提拉米苏生性邪恶,时常干出破坏小孩子堆的雪人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不少善良个性的角色都不自觉地远离提拉米苏,但诺玛不同,倒是更愿意规劝提拉米苏诸如“这是不好的哦”!之类的连篇废话。
提拉米苏立誓要把诺玛这个满嘴善良的假道学变成自己的形状,但回过神来自己怎么被对方抱在怀里睡觉了来着……善良女人,恐怖如斯!
两人在保持宿舍清洁这件事上很有共同语言。众所周知,衣着光鲜的小仙女们的宿舍实际上要多脏有多脏,要多乱有多乱,于是她俩时常一起打扫,配合默契。
可惜的是,第二轮中诺玛并没有来大学。不过宿舍正是这么一种地方,你永远不会缺少新朋友。
比如臭妖精汉娜-吉曼努塔。这该死的臭妖精。
汉娜的特质中有一项是刻薄,这意味着她能适应像提拉米苏这样的邪恶朋友。两人关系好时关于各种乐子喋喋不休,讨论如何捉弄其他舍友或者教授,聊天绘画,仿佛是相见恨晚的亲姐妹,关系不好时说翻脸就翻脸,打闹掐起来,仿佛从没认识过对方这人一样。
不过这持续不到半天。半天之后两人又和好如初,相谈甚欢了。
在某种意义上汉娜十分大方,无论是出让妖精粉末或者是鲜血给提拉米苏。提拉米苏也不小气就是了,(冒着着火和触电的风险)用工作台做出来的各种小玩意儿给汉娜塞了一口袋。
只有一种时候身为闹腾妖精的汉娜会安静下来。那就是提拉米苏演奏乐器的时候。她会站在那边静静地聆听,仿佛变了一个人。
汉娜也有音乐的天赋。
史黛拉
史黛拉-史翠克是里奇-史翠克的妻子,后者是知名的球星。虽说只是个业余钢琴家和家庭主妇,单纯算是“里奇美貌时尚的妻子”这样的立场,史黛拉也多少沾了点星光,两人育有一个孩子,还有一条狗。
认识史黛拉是因为史黛拉委托提拉米苏作画,当时提拉米苏刚刚在美术品圈崭露头角,完成委托后提拉米苏得到了一定的名气。提拉米苏对史黛拉最初的感觉是冷漠但真挚,这就比单纯内心冷漠要好——起码你知道她不会明明不喜欢你还故意恶心兮兮地讨好你,像是某些想要永生的吸血鬼以前所做的一样。最终两人保持着一定有距离感的友谊。
在汉洛克夫妇离婚时,史翠克夫妇也离婚了。两人对生活的分歧太大,里奇希望能趁着巅峰成为世界顶流的运动员,但史黛拉想要的是家庭生活与更多的孩子。这种矛盾在两人第二个孩子后激化,最终里奇带着长子离开,把别墅让给了史黛拉和婴儿。这件事多少提升了提拉米苏对里奇的评价,她仍旧记得自己在史翠克门口按门铃后那一句“你谁啊”然后被赶走的经历。
离婚后,街上就时常出现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性的身影。史黛拉不再是名人了,她需要亲自工作养活自己的孩子。但无疑她是真的爱自己的孩子,目前的生活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只是她能继续承担巨大房屋所带来的各种账单税务吗?提拉米苏很好奇。
香榭丽舍
为了一个很可笑的理由,提拉米苏去旅行。
她想要一个能装下东西一切东西的箱子,把自己的棺材改装成那种式样,但桥港没有。这种东西据说只有古墓附近的纪念品店才有售。于是她去了。抵达当地后第一件事她就买了这么一个箱子,等于说旅行的目的已经实现了,剩下的日程都空下来了……
大夏天的,这个生性闹腾的家伙把旅馆的壁炉点起来,然后才出去玩。
必须说明,最初她以为旅行是很无聊的,尤其还是故乡附近的土地,但事实并非如此。头两日,她去参观地下古墓,利用传送机敏地破解了各种陷阱。然后她在塞纳河浪荡了一天,把皮肤晒成了漂亮的人色——自从可以晒太阳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有接近人类的肤色。然后是葡萄酒庄。由于口味差异,先前她在大学对酒精没有任何好感,如今这事态似乎要逆转。这家伙十分喜欢葡萄酒,尤其钟爱血浆果葡萄酒,就是酒品有点不好,喝了会突然开始脱。人设要崩坏了哦,提拉米苏小姐。
临行倒数第二天,她见识到了法兰西的幼女。伊芙琳-傅榭的特质是善良,笨拙,不合宜(会突然开你家房门然后在你的床上蹦蹦跳跳那一种不合宜)。她刚见面就指着提拉米苏说,姐姐你是坏人!
姐姐才不是坏人。提拉米苏使用了糖果。现在提拉米苏是好人了。
伊芙琳喜欢听关于星星的故事,提拉米苏讲了不少。她走路跌跌撞撞,时常平地摔,但不哭又不闹,十分乖巧。因为特质相抵,她无法放下对提拉米苏的怀疑,但聪慧的提拉米苏早想出了好办法,她让伊芙琳说说自己的优点——善良特质者无法拒绝高冷特质者的“要求称赞”行为。伊芙琳结结巴巴地说了不少,说完之后好像自己被说服了,开始喜欢提拉米苏了,这真是妙不可言。
就是孩子——包括其他的幼女——的家长有点多余。一个对提拉米苏出现了危险的想法,另一个则是一直在衡量提拉米苏身上这身行头值多少钱。可悲的大人,啧。
当天回去的时候,提拉米苏身上的各种小东西,糖果,小龙虾,青蛙,从路上拐来飞落手指的小鸟,全给孩子们掏了个空。次日是个晴天。提拉米苏带伊芙琳去钓鱼。
关于钓鱼,提拉米苏颇有心得,毕竟她可是在大学小超商买彩券时和擅长钓鱼的老板畅聊过将近一个小时。她对于钓鱼的理论知识滔滔不绝,还亲手做示范钓上一只蜗牛送给伊芙琳。当然伊芙琳对于为什么钓鱼会钓上蜗牛是很疑惑的,但这很正常,一流的钓手什么都钓得上来!两人开始正式垂钓。
伊芙琳上钩了。
伊芙琳又上钩了。
提拉米苏的饵动都不动。
这到底怎么回事?
顺带一提,由于提拉米苏身为画家的声望,有个记者一直在附近拍照,一同入框的伊芙琳居然也因此得到了名人的身份。不知道伊芙琳那个总是在观察别人衣着好坏的母亲之后对此有何感想。
以后有机会还要回法兰西去,回家后一边哼唱法国民谣一边安置箱子的提拉米苏如此想。正如小王子说,沙漠之所以那么美,是因为有一口井在那里。
修复
这部分的战斗惊心动魄,篇幅有限不作说明。
简而言之,虽说时间倒转了,但骷髅先生还在大学城。为了避免他继续祸害这个世界,提拉米苏和他进行了旷日的焦灼战斗。
其结果是使得大学城被意识控制成为僵尸并袭击桥港的100多人苏醒过来,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骷髅先生被摧毁了。为此牺牲了桥港一名胖乎乎的不知名先生,他被送往时空的夹缝。
但谁晓得骷髅先生还会不会卷土重来。提拉米苏必须继续密切关注。
等等,骷髅先生似乎也是从时空的夹缝中出现的……
辞职
大多数时候,提拉米苏是精明能干的,但是她有时无法很好控制自己的潜意识。毕竟她是吸血鬼,会有吸血的冲动。
身为知名画家,外带还是市民们谣传的邪恶帝王,当她在人群中忍不住咬了一名市民时,状况就变得不可开交了。她的大部分朋友都远离了她,甚至假装不认识她。
此时正是提拉米苏事业绝佳的上升期,她甚至——为了避免被别人买走——刚刚斥巨资买下来一套真正的滨海别墅。为了消弭流言,至少是其中的一部分,她自东方信风运输公司CEO的位置引咎辞职。顺带一提,这公司里全部职员早已全都是吸血鬼,那些不是吸血鬼的员工会很快消失不见,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不过她依旧保留东方信风运输公司全部的股份。自此以后她从台前退居到幕后。
她的下一份工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