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编写于 1444 天前,最后修改于 1444 天前,其中某些信息可能已经过时。

↓↓↓这是这篇文章又臭又长的背景,如果你熟悉克苏鲁神话和COC,可以跳过。
你可能知道,COC(克苏鲁的呼唤)这一TRPG规则是基于克苏鲁神话体系的二次创作作品,而所谓的克苏鲁神话体系,是由洛夫克拉夫特的友人兼合作者德雷斯在他去世后创建完善的作品世界观。洛夫克拉夫特的所有作品允许他人进行二次创作,他也基于许多朋友的作品进行了二次创作,但不同于同样允许二次创作因而名利双收的ZUN,洛夫克拉夫特的写作之道十分失意,这导致他贫病交加、英年早逝。我在最初刚开始玩魔镇惊魂(Arkham Horror)时,只是听说他的作品恰好在太空歌剧类科幻作品井喷的时代,因为显得太“魔法”所以受到了冷遇,不过事实上,根据后续的了解,好像其实单纯是因为编辑看他不对眼给他穿小鞋的缘故——就这点甚至还存疑,因为洛氏的原著连我本人我都看不下去,如果让我用温和的语言描述,大概就是作品的“文学性”太强了,而说实话,科幻作品作为通俗作品大类,不是那么需要“文学性”的——这批评够婉转了吧。总而言之,洛氏作品太有逼格,但又有“兼容并包”这个暗门,所以当德雷斯进行了恰当的“改造”后,最终形成的这个叫克苏鲁神话体系的玩意儿,确实很火。
大致上,原作与同人都强调这么几个点:宇宙好大,人类好小,有很多伟大存在,其对科技和宇宙规律的掌握在我们人类眼中看来和魔法一样,因而他们相当意义上对人类呈现出“主不在乎”的态度,路过的时候心情不好就弄死。作品涉及大量的邪恶外星/外次元生物,次元/时间传送,邪恶生物崇拜的要素,烘托出人类对于这样的异常的无力感。
顺带一提根据世设,人类极有可能只是上位种族基因实验的偶然产物,偶然地活在地球上短暂的一段时间,而根据伊斯的记录,人类是必然会毁灭的。许多评论家强调洛氏神话背景中的“恐惧”要素,但在我看来,恰如ヒノカケラ里所说的,实际上作品更为强调对咆哮的1920年代“科学万能”的批驳,作品的展开往往是失控的:主角失控,剧情失控,人类集体失控。

最近,一位朋友的朋友因为机缘巧合,和我就COC引起的若干文化现象进行了一些讨论。
大致上,这位仁兄的意见一言以蔽之,“不COC的COC-TRPG日益增多。”
什么叫不COC?或者说什么叫COC的COC-TRPG?以旁观的角度来看,COC在COC圈内人士的口中不仅仅是指用COC规则跑的团,而且还必须符合克苏鲁神话背景。开一个COC团,不仅仅意味着要根据规则书投掷D100,也意味着这个团是拥有经典洛氏元素的、恐怖的,调查员(玩家角色)是无力的,他们只是像摄像机一样探索与发现令人绝望的事件逐渐展开,世界濒临毁灭,而他们只有运气好的情况下,才能摁下拯救世界的开关的同时留有健全的肢体和心智。
我其实不算很喜欢DND(以及同系的PF)规则,因为这是一个非常完善的规则,而完善的规则具有催生律师玩家(抠规则书和主持人争吵的玩家)的风险。我以为(至少原本以为)COC圈子的氛围会更宽容一些,结果发现实际上情况不仅没有改善,反而是更为严苛的:他们不仅对规则书十分计较,连用规则书跑什么都很计较。这甚至可以说是我在10年前左右开始做SBI规则的一个原点。
(就我个人觉得,讲究规则本身没错,但这事儿要适度。跑团如果不开心,那不如把规则撕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正如这位仁兄的说法,不COC的COC-TRPG日益增多。按照这位仁兄的看法,是因为日本的克苏鲁TRPG(日版特供的COC)的模组整体倾向背离了克苏鲁作品原本应有的恐怖氛围,而又借由Bilibili等传媒内销到泛TRPG圈(严格来说不是TRPG圈的玩意儿)。所以,一切都赖日本人!
话是这么说,好像没有错,正好像你说战争是列克星敦的枪声引起的,也没错。但是讲究一个历史事件发生的根源,不能光看直接原因,还要看根本原因。

我的看法是什么?
我的看法是本格COC本来就不行了,现在这个时代还要开本格COC本来就是强人所难。
我本来性格里就不是喜欢和人抬杠的人,非去和人说“COC只是一个规则,凭什么不能开恐怖团以外的团呢?”否则我也不必给自己找麻烦开发一套规则避开COC圈极有可能存在的许多口水仗和奚落。好,我们现在假设,COC规则就是应该开原汁原味的洛氏恐怖团。
于是,问题来了:洛氏恐怖真的恐怖吗?洛氏恐怖团真的有趣吗?
这个答案其实是随着时间变化的。任何作品都可以具有刚出来的时候显得无比闪耀、一鸣惊人的一面,也可以有在100年后(真的是100年后)变成烂梗的一面。
克苏鲁神话的核心恐怖内涵是:
1、巨大的邪神,强韧!无敌!最强!
拜日本特摄片,使徒和高达之类的,我们已经习惯了巨大的邪恶存在。欧美也有金刚、科洛弗档案之类的作品。
说起来有的游戏比如旺达和巨像、只狼之类的,已经把挑战巨大敌人作为基本游戏要素了。还有巨影都市这种恶搞作品。
“角色”可能看到巨大的什么什么玩意儿砸你房子而恐怖,但是这个“概念”已经变成了烂梗,无法激发玩家的恐怖感。
说起来,恐怖花花好像要翻拍了。我很想看。
2、把人类当作虫子一般的超文明。
去问问《三体》多火吧。
老实说在《三体》以前,大量的日系R-18G作品就已经在这种基调上展开了(没错,这甚至是某些人的性癖)。
即使不是R-18G,把生命当作数字一样无情挥霍的作品,也是隔段时间就火一次的作品类型。像是大逃杀那种感觉的基调,本来就和外星生命没啥关系,而更近似《幼女战记》所说的斯坦福实验。
甚至洛夫克拉夫特时代本身就有许多科幻讲这个话题,从三流的《冷酷的平衡》到一流的《永恒的终结》都是如此。
同样,冷酷无情的世界观也已经是烂梗了。
3、具体的人体伤害事件,像是缸脑、陆上溺毙、印斯茅斯化等等。
讲真现代电影工业对这方面的实验可比1920年多多了,电影人玩amputee类别的玩意儿乐此不疲。
有些东西是很有趣,但有趣可不是恐怖。为了开一个有趣的团也不是非用COC不可。

——我说实话,我具有同理心,知道遇到这种情况我的角色该恐惧,但是我作为玩家没法代入那种恐怖感,真的,因为初见杀的效果已经没了。
而恶搞这种文化的作品,形如Rick&Morty那种,可以在吸引人方面做得更好(比如传送门和传送门和传送门),更不用说克苏鲁神话体系中的绝大部分外星人你一旦作为流行模因来看待,自然就习以为常了,克苏鲁不过是人+章鱼+蝙蝠翅膀而已。
或者我们用老洛本身的一句话来回答这个问题——人类最古老而又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古老又最强烈的恐惧是未知。
都不未知了,谈什么恐惧?

从结论来说,现在要用洛氏元素开恐怖团,非常难。这对模组和主持人同时是有一个考验的——只有模组新鲜(使用洛氏元素而又不怎么常见的梗,保持未知)以及懂得叙述、弥补模组缺陷的主持人,才能开出一个得到好评的COC团。否则,你是可以开一个本格COC团,但它讨不讨人喜欢另说。
因此,COC团的质量下降是个必然现象,而新人转去开不COC的COC也几乎是个必然现象。
这就好像要对一群不喜欢欧美审美的PC开一个DND团,强调这次的生物全都有欧洲奇幻的脸庞,禁止他们做类似SW(日系奇幻)的贴图,否则就“不DND”,能开得他们开心吗?人家为啥非要吃你这套?
所以,我认为实际上规范COC的风格、批判“不COC的COC”,效果并没有多写几个模组、开几个团大。
但为啥我不去提这个建议呢?
因为——说真的,COC是那么值得人们去坚持到底的那么一个规则吗?